醫藥創新的『協作工坊』:中國與全球接力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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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tember 18, 2025

政策衝擊與警醒

2025年6月,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(FDA)悄然推出一項新政策:凡是把美國患者活細胞出口至「重點關注國家」(包括中國)的任何新臨床試驗,都將被按下暫停鍵或立即接受審查。此舉不僅是一次監管層面的微調——它還是第一次有主要的西方監管機構在細胞與基因治療領域,為科學與地緣政治畫出清晰的界限。

對已入組前沿試驗的患者來說,這項政策帶來了困惑與延誤。對藥物開發者而言,這是一次警醒:全球研發的遊戲規則可能在改變。對投資者與客戶來說,它提出了一個緊迫的問題:美國為何要冒著放慢拯救生命創新的風險?

這一現實的政策轉向,為更深層的敘事奠定了舞臺——一個關於藥物開發風險與回報、中國在生態系統中不斷上升的角色,以及緊張局勢如何重塑新藥未來的故事。

引言:新的力量平衡

在全球製藥領域,研發與製造正變得更加國際化、更快、更具協作性,而中國如今處在這一轉變的中心位置。2024年,全球處於人體試驗或等待審批階段的新藥超過12,200種——較2019年翻了一倍多——當年全球共有78個全新藥物上市。

對比之下,依據世衛組織的註冊資訊,2024年中國登記的試驗約7,100項,而美國約為6,000項。中國在全球臨床試驗活動中的佔比已飆升至約15–28%,成為新藥測試的兩大樞紐之一。這反映了跨國藥企的大規模投入以及中國自身不斷壯大的研發生態。西歐約佔全球試驗活動的25%,北美約為23%,但中國是增速最快的地區。

為什麼新藥開發如此高風險?

即便活動如火如荼,新藥開發仍然高風險。歷史上,進入人體試驗的藥物僅約10–14%能獲FDA批准。約63–70%通過一期,30%通過二期,58%通過三期;而提交新藥上市申請(NDA)的項目中,約有85–90%獲得批准。這些數字說明了藥物開發的高風險,也解釋了企業為何尋找降本、提速、跨境分擔風險的途徑——以及為何中國規模大且高效的試驗體系變得如此具有吸引力。

Source: PatentPC

FDA與多區域臨床:新的標準

在此背景下,面向美國市場的藥物仍須滿足FDA的標準。這推動了更多多區域臨床試驗(MRCT):自二期起便同時在中國、美國與歐洲設點。

更具體地說,這種做法不僅能滿足監管要求,也符合商業邏輯:在多地同步測試,企業可同時進入更多市場,並更好地理解不同人群對治療的反應。

FDA的期待與試驗設計的重要性

中國的試驗體系可以快速產出數據。然而,美國FDA期待的是既具科學嚴謹性、又能適用於美國患者的證據。一個例子是信迪利單抗(PD-1腫瘤藥):2022年,FDA顧問委員會以高票要求更多與美國相關的數據,原因在於其關鍵研究僅在中國開展。此次否決釋放出明確信號:「只在中國開展」的關鍵性試驗在爭取美國批准時將舉步維艱。

結論很明確:跨國公司與中國合作夥伴需要從一開始就設計MRCT或周全的橋接方案。MRCT要求自二期起在中國、美國與歐洲同時設點,並在各地區統一終點與標準治療。此舉不僅能滿足多地監管,也能加速在多個市場的同步上市。

中國在研發週期中的優勢

早期研究: 許多國際公司將藥物化學、動物實驗以及IND(臨床試驗申請)支持等早期工作外包給中國的合同研發組織(CRO)。這些服務品質高、成本低,降低了初創生物科技公司的進入門檻。

臨床試驗: 一旦候選藥物進入人體試驗階段,中國的臨床試驗產能就成為重要資產。跨國企業常將中國中心納入研究,或與中國CRO合作完成受試者招募。腫瘤領域尤為如此,因入組標準往往苛嚴,快速找到足量患者至關重要。

速度優勢: 行業觀察者甚至將其稱為「中國速度」——審批更快、試驗啟動更快、入組更快——能將研究週期縮短數月。

製造: 在後期階段,中國同樣扮演關鍵角色。中國是活性藥物成分(API)與仿製藥的主要生產國之一,許多西方藥企依賴中國的合同(定製)生產組織(CMO/CDMO)來規模化生產藥物或關鍵部件。

Source: Thermo Fisher Scientific

授權交易:首選的合作路徑

將中國的創新帶向全球市場,常見方式是授權交易。在這種模式中,中國生物科技公司將候選藥物的權益(通常為中國以外市場或全球)授予跨國藥企。協議一般包含一筆預付款,以及伴隨研發推進的里程碑付款與銷售提成。

此類交易的規模已顯著擴大。2023年,中國對外授權的頭部交易累計價值超過350億美元,反映出全球投資者對中國原創研發排程的信心。諸如GSK與阿斯利康等公司多次牽手中國企業,獲得其創新項目的全球或中國以外市場的權益。

Source: NextPharma Database

超越授權:共同開發與合資

除主流模式外,也存在其他合作結構。一些公司設立聯合開發項目,共擔臨床責任,並按區域分配後續利潤。一個廣為人知的例子是強生旗下楊森(Janssen)與中國傳奇生物合作開發用於多發性骨髓瘤的CAR-T療法Carvykti™。該合作成功將一項中國起源的療法帶至FDA批准,展示了各方優勢互補的可能性。

但佔主導地位的仍是帶有里程碑付款的授權模式。它允許各方聚焦自身所長:中國生物科技公司高效推進早期臨床並產出有說服力的數據;全球藥企提供資金、監管合規經驗,以及將產品推向全球市場的商業化能力。

中國對加速開發的貢獻

中國在兩方面幫助全球藥物開發提速:

  • 快速患者入組: 得益於龐大人口與高度集中的醫院體系,相比西方國家,更容易在短時間內招募到適格患者。中國的早期腫瘤臨床試驗往往可以異常迅速地完成,從而更早獲得關鍵的人體數據。
  • 現成的候選資產: 中國企業如今不斷產出創新候選藥物(包括新型腫瘤療法與生物藥等),對全球合作夥伴極具吸引力。透過對外授權,這些中國候選能讓西方藥企的研發排程「向前跳躍」——無需多年臨床前研究,便可直接在國際上推進至二/三期。

因此,這種「共生關係」令雙方受益:中國的臨床讓項目風險下降並產出數據;西方的試驗與監管專長則更快將藥物推向全球市場。

案例研究:全球公司押注中國創新

幾乎所有頭部跨國藥企如今都與中國公司建立了合作關係。以下是一些值得關注的案例:

  • 輝瑞(Pfizer)與三生製藥(3SBio,1530 HK): 就一款腫瘤雙特異性抗體達成授權,預付款12.5億美元,另有最高48億美元的里程碑款。
  • 葛蘭素史克(GSK)與江蘇恒瑞(600276 SS): 多個候選藥物的全球授權,預付款5億美元,里程碑款最高120億美元。
  • 阿斯利康(AstraZeneca)與石藥集團(CSPC,1093 HK): 一款新型小分子心代謝藥物的全球授權,預付款1億美元,里程碑款19億美元。
  • 百時美施貴寶(BMS)與百力司泰/思路迪(Baili/SystImmune): 一款抗體腫瘤藥的中國以外市場授權,預付款8億美元,總交易額約84億美元。
  • 默克KGaA與恒瑞(600276 SS): 一款ADC腫瘤藥的全球授權,預付款1.75億美元,總額約16.8億美元。

這些合作並不僅僅關乎資金,更在於壓縮時間線:西方藥企獲得已部分去風險、具初步驗證的資產,避免重複早期工作;中國企業則獲得全球化平台、現金注入,以及與FDA/EMA對接的寶貴經驗。

對藥物研發排程的影響

受益於上述合作,全球藥物研發排程中有相當比例如今源自中國創新。2024年,中國生命科學領域的授權交易超過240起,較2021年增長約50%;至2025年上半年,全球對外授權交易中約有32%涉及中國資產,而2023年這一比例約為21%。這顯示,將中國作為研發排程增長的重要來源已成為主流選擇。

合作有助於滿足FDA標準

國際藥企與中國生物科技公司的合作,可通過三種方式解決FDA挑戰:

  • 在中國快速完成概念驗證: 以更低成本迅速獲得關鍵人體數據(安全性、劑量與生物標誌物)。
  • 盡早擴展至美歐中心: 以統一設計快速推進MRCT,使數據更容易獲得多個監管機構的認可。
  • 生產與CMC同步規劃: 建立並行產線——在中國側重成本,在美歐側重監管確定性——以降低審批與上市風險。

這種「中式速度+全球合規」的組合,現已成為腫瘤、罕見病與代謝類治療領域的通行劇本。

中美緊張關係對藥物開發的影響

然而,地緣政治陰影揮之不去。近年來,美國對中國參與製藥供應鏈與科研合作的審查趨嚴。一項名為「生物安全法案(BIOSECURE Act)」的提案,擬以國家安全為由,限制美國生物科技企業與中國CRO及服務機構的合作。若獲得通過,此類措施可能壓縮交易空間、擾亂全球臨床協作,從而放慢新藥研發的步伐。

在實踐中,即便沒有成文立法,僅憑政策氛圍也已產生「寒蟬效應」。調查顯示,在華CRO夥伴的信任度在華盛頓拋出限制性設想後,已在美國藥企/生物科技企業之間明顯下滑。

樣本流動限制

2025年年中,又一個焦點出現:在特朗普總統任期內,FDA暫時叫停了某些將美國生物樣本送往「敵對」國家(含中國在隱含定義內)的臨床試驗。這類行動會拖慢國際研究並加大行政負擔,尤其是對依賴海外環節的細胞與基因治療(CGT)項目而言。

儘管具體範圍仍在演變中,企業已著手調整後勤流程:將細胞處理環節遷回美國或盟國,並強化受試者知情同意與數據保護。清晰可見的趨勢是:涉美患者樣本的處理更加本土化。

關稅與供應鏈挑戰

貿易緊張同樣威脅著物料與數據的順暢流動。美國每年進口的醫藥產品總額超過2000億美元,而在低價仿製藥領域,美國對中印兩國的生產依賴尤為突出。公共衛生專家警告稱,對這些進口加徵關稅幾乎必然推高成本並危及供應。

仿製藥利潤本就微薄;若面臨25%的進口關稅,許多海外生產商將難以維持當前對美供貨價格而不虧損。這將迫使其在其他環節緊縮開支(增加品質風險),或直接退出市場,導致短缺。

美國本就週期性地遭遇關鍵仿製藥短缺,其中約70%的短缺與仿製藥有關。若對來自中國的原料藥或仿製藥全面加徵關稅,除非美國國內產能在短期內大幅擴張(這通常需要多年),否則藥價上漲與短缺風險將顯著上升。

企業如何應對

儘管環境多變,企業正在適應。一些做法包括:

  • 經第三國開展合作: 在新加坡、韓國或歐洲設立試驗中心或製造基地,以繞開特定監管瓶頸。
  • 囤積原料: 從未受關稅影響的國家進口API與成品藥,以對沖潛在的價格飆升。
  • 提升合規水平: 升級數據處理政策,兼顧中國《個人信息保護法》(PIPL)與美國更嚴格的隱私期望。

簡言之,中美緊張關係雖給藥物開發帶來不確定性與一定延遲,但尚未讓合作戛然而止。其最終影響取決於限制措施與關稅走到何種程度。

挑戰之中孕育機遇

風險固然顯眼,機遇同樣存在:

  • 更快的早期臨床: 即便面臨限制,中國仍是許多治療領域開展早期試驗的無可比擬之地。
  • 創新來源拓展: 隨著中國生物科技公司不斷產出「全球首創/同類最佳」的候選,國際藥企在研發排程新上可獲得更豐富的選擇。
  • 成本靈活性: 供應鏈多元化並不必然意味著放棄中國;許多公司將維持「雙基地」策略(中國+另一樞紐)以優化成本結構。

展望:2025–2026及之後值得關注的動向

  • 監管趨同: 中國持續與ICH標準對齊,使其數據在海外更具接受度。
  • 新一波交易: 預計在抗體藥物偶聯物(ADC)、雙特異性抗體與心代謝領域將出現更多授權。
  • 政策走向: 關注「生物安全法案」的國會進展,以及FDA對樣本出口是否會形成長期規則。
  • 關稅決策: 若對API或仿製藥全面加徵關稅,將對美國藥品供應鏈形成重大衝擊;就目前而言,這仍是風險,而非現實。

結論:中國不只是「世界工廠」,更是創新樞紐

隨著行業不斷適應變化,中國在製藥領域的角色已發生巨大轉變。中國不再只是低成本製造基地,還是創新的驅動者、多區域臨床的合作夥伴,以及能加速「首次人體試驗」數據產出的關鍵來源。

對客戶而言,機會在於在把握中國速度與規模優勢的同時,穩妥管理相應風險。將中國的效率與西方的監管經驗及多元化供應鏈相結合的合作模式,極有可能在未來多年繼續成為藥物開發的基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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